【百日李杜/day21】清风不识我
本文包含李杜，剑琴
发刀预警
半史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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漆黑的江水拍在江面的小船上。
今晚的月亮远远地挂在天上，时不时被飘来的乌云挡住。
形如枯槁的老人无力地举起手，像是想要触摸船舱外透进来的那一缕月光。伸着伸着，手还是无力地垂下了。
一个青年伸出手，把老人的手臂放回破烂不堪的被子里，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悲还是喜。
“太白……”老人喃喃。
“好好休息吧，”青年看着老人，轻声说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，“子美……”
乌云掩盖了月光，老人看不清那人的脸，却心满意足地闭上了浑浊的双眼，任由自己的身体停止了一切工作。
青年跪直身体，看着老人永远沉睡在着狭小的船舱里。他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主人，临死前也是这样，对着月亮，想要去抓，嘴里喊着一个名字。
忽然船舱里闪过一道微弱的光，一个面容苍白，身形纤细还裹着狐裘大麾的年轻人不知所措地站在船舱中央。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，握紧是实实在在的感觉。
他看着安静躺着的老人，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，眼眶中的泪水的瞬间滑下，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一颗，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最深沉的悲痛藏在青年无声的流泪中，他痛得人无法反应，毫无还手之力。
一直跪坐的青年站起身来，拉住正在流泪的那人的手。那人满含泪水的眼睛看向他，尽是无措与悲痛。
“我是青莲剑。”
狐裘青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。
“跟我走吧，工部琴。”青莲剑说，他向那个青年伸出了手，就像几十年前，李白向那个望着他的人伸出了手。
“子美，与我同游吧。”
不记得是多少年前，青莲剑有了灵体。
他是诗仙的配剑，主人令人无法忽视的才气与豪迈，让他的随身之物也沾上了便宜。
有了灵体的青莲剑其实还很懵懂，他没有实体，不知道人世间的一切，只能安安静静待在剑里，用他的眼睛观察着一切。
他的主人，有世间的人难以比拟的才气和灵气，就连交友也是豪迈张扬的，那种带着冲动与真诚的友谊，对于李白来说，绝对不能说少。
青莲剑就这样看着他的主人为一位位好友作诗，和一个个好友饮酒，时不时品味一下主人不小心洒在剑身上的酒液，感觉这种玩意儿还挺好喝的。
然后，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青莲剑的记忆里，那个本不起眼的人。
那是一个诚恳的后辈，看向李白的眼神带着不同于所有追捧者的真诚。像是在回应着李白的真诚。他似乎是李白的所有朋友中，最珍惜李白的那个人。
青莲剑从来不记住主人的朋友的名字，但是这一次，他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叫杜甫。
李白与他周游名山大川，与他饮酒作赋。杜甫的眼睛里却好像永远都有李白的身影。
“子美这么多年以来去哪里都背着这把琴？”李白伸手摸了摸杜甫抱在怀里的古琴。
“随身之物必定是一生中最珍视的东西，太白兄难道不是吗？”杜甫笑笑，抬手抚了一下青莲剑剑穗。
那只手瘦销，微凉，却饱含着力量。
杜甫随身背着一把琴，琴古朴端庄，就如同杜甫这个人，平时行得正走得端，但是一旦演奏起来就是动人心弦的美丽。
李白对待喜欢的事物总是认真而又柔软的，杜甫成为了李白细腻对待的一个人。
不同于以往，青莲剑知道，李白给别人写诗，给别人回信，总是一气呵成，似乎花费的并不是精力，而是天生的灵气。
但是写给杜甫的东西，李白总是细细斟酌者，推敲着。
李白给杜甫的回信，虽然不多，但是既然出手，就都是精品。
“如果有朝一日，我飞黄腾达了，这个小老弟我怕是忘不掉咯。”李白的喃喃自语，被青莲剑记在心里。
然后？然后发生的事情，青莲剑记得不真切。
他只记得往日华丽的宫殿不复存在，四周都是硝烟与枯木。往日的歌舞升平也不再，都是人们的哀怨苦嚎。
他被主人别在腰间，行走在这样的世界里，主人的表情不复往日的轻松愉悦，沉沉的。
李白投奔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王。从那一刻开始，青莲剑感觉主人身边本就没多少的气运不在了。
然后李白入了狱。
然后曾经与他同游过的一个人与他断绝了关系。青莲剑记不得这人的名字，只知道这人曾经与杜甫一起陪过主人一段时日。
然后杜甫的书信还是一封一封寄过来。
然后主人还是一封一封地写回信，写完之后又一封一封烧掉。
没错，烧掉。李白看着杜甫每次寄过来的信件，日渐苍老脸上的总是带着无可奈何笑夹杂着痛苦的表情，然后提笔，一如往常一样回信，最后烧掉。
凤凰台上凤凰游 ，凤去台空江自流，他的凤凰，早就被他亲手放走了。
大约李白这一辈子都没什么心机，最后一点考虑全部都放在了千里之外的那个人身上。大概是害怕自己给他回信被人抓到把柄，然后连累了杜甫吧。
到了最后，李白也没怎么将自己的回信寄给杜甫。李白似乎从来没老，杜甫似乎从来没有年轻。但是并不是开玩笑，这两个人，青莲剑认为，他们是真的老了。
到了最后，那个才气不可一世的男人还是病死了。即使用尽全部的心血想要保护对方，还是在乱世的洗礼下老去。
“你跟了我这么多年，也是难得。”临终的病榻上，李白捧着青莲剑，仿佛实在自言自语。青莲从他的眼中读出了很多的东西，人的一生也莫过于这样，活得越久，纯粹越少，越来越复杂。
“你说我这么多年，一点音讯都没有，他会不会怨我？”
“但是我没办法啊，我以为我能做到点什么，还是只能这样了。”
“我李太白，让他杜子美失望了啊。”
屋外的月光透了进来，圆圆的满月挂在天上，遥不可及，散发着凄惨的冷光，照耀地上的生灵。李白却好似以前一般，抬起手。
“子美啊，今晚的月亮，真的很美啊，你一定也看到了吧……”
“他不会对你感到失望的，”青莲剑说出口的时候，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，只是遵循着本心开口，“李太白，永远不会让杜子美感到失望的。”
沙哑的声音，那么多陌生却熟悉。
床榻上的老人仿佛感受到了什么，浑浊的眼睛看着青莲剑的方向，透出一丝光芒。
他麻木地抬手为渐渐变凉的主人合上了双眼，提着桌上放青莲剑，走了出去，沐浴在月光之下，感受那没有一丝温度的光辉。
老人闭上了眼睛。主人死去后，青莲剑有了自己的实体。他感受着自己形成的身体，对着江水映照出自己的样子——跟二十几岁的李白没有一点区别。
大概，李白的夙愿就是这样吧，让他用自己的样子，再去看一眼那个人。
于是青莲剑启程了，在江上的小船里，却找到了那个身体早已衰败不堪的人。
那张和李太白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脸，让那个苦苦挣扎着不愿走向死亡的灵魂，最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一直以来的执念。
只要他过得好，就好了。
“走吧。”青莲剑拉着工部琴出了船舱。和他一样，主人身死后，工部琴才有了自己的实体，一副和二十几岁的杜甫一模一样的皮囊。
身后杜家夫人与孩子的悲戚似乎都与他们无关，他们也做不到什么。工部琴抱着杜甫几十年不愿丢掉的琴麻木地跟着青莲剑离开了。
“咱们替他们活下去吧，”他们站在崖边，望着远方冷清的圆月，青莲剑拉着工部琴的手，“替他们好好看着，这个世间。”
一直平静的工部终于忍不住，在青莲剑怀里嚎啕出声。
从此以后，清风不识我，唯与子同游。
【end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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